在我兒出生之後,我才漸漸喜歡自己的,在那之前,我總會將朋友對我的欣賞擱置一旁,老覺得他們稱讚的可不是我。
但受寵若驚的是,上天總會在我身邊安排幾位,會在雙眼放出愛心看我的朋友,像 I, 還有 P.
P 是感知能力非常敏銳細膩,也有所傳承的才女,我多少會疑惑為什麼她可以這麼欣賞我上上下下?
在我眼裡,P 是真正有修為又敏銳的好人,她常帶著溫柔有光的笑容對我說:「妳只是在刻意掩蓋自己的光華而已。」
在那個我對自己的評價還很差的時期,能收到這麼厲害的 P 的欣賞,我真想每天厚臉皮打擾她,看她還能說出什麼驚句讓我補補自信。
有一次承蒙一家出版社編輯青睞,邀請我出書,其實我真不知道該如何下筆,在一片混亂下又非常驚喜地跟 P 分享這件值得放鞭炮的大事,P 竟然馬上說:「我去找妳,我們找個咖啡館聊聊,應該可以直接幫你擬大綱目錄。」
我很高興,但其實我沒有那麼敢寫,因為不覺得自己雜亂的頭腦能寫出什麼,單純是比較想跟 P 見面聊天吧。
P 來找我那天,我去新竹火車站接她,在走向某古蹟改造咖啡館的路上,P 甚至又開始莫名稱讚,她說:「妳真的很會走路耶,走路很有氣,很有風,很好看。」
太扯了吧,我是遇到什麼迷姐了嗎,連這也可以稱讚?
身為中文系副教授的 P, 思路非常清晰,給我很多書寫提點,雖然也說我寫文超放超快,一寫完就貼從不修飾的,但也不斷稱讚就是這樣才更顯我的靈氣和生命力,她還真的一邊聊一邊幫我擬好初步的大綱。
只可惜我仍有萬千思緒,至今仍未完成,真是抱歉又遺憾⋯⋯。
P 有段時間在清大教課,但因為下課時間晚,她通常都會直接回南部,加上我超宅,所以儘管這麼近,很可惜當時只有約過一次,還記得那天晚上下雨,我在系館樓下等了一段時間,只是為了能跟她坐在校巴上東聊西聊,坐到校門口再聊一下又繼續各奔東西。
我們就是這樣,好不容易見個面就很開心,不過我總是覺得,P 應該只是人太好,不吝惜給這位迷茫的朋友稱讚而已,是我比較喜歡聽到 P 的鼓勵,是我更開心,是我更需要她。
一天,P 的妹妹傳訊息告訴我,P 課後忽然倒下,送到加護病房急救。
聽了震驚,卻又不那麼意外,因為我總覺得 P 不太像這個世界的人,她一直非常清雅,而且極度聰慧,但她對世界總是保持淡然的微笑,並且從不用聰慧傷人。
後來 P 真的瀟灑地走了。
我很難過,但很明白,能投入精神世界無垠之地是 P 一心所愛。
後來 P 妹妹再傳訊告知,靈堂設在台中第二殯儀館,但因為當時妹妹還未回台中,位置細節不清楚,只給我 P 母親的手機號碼,由於我也曾和 P 母見過幾面,所以說我找不到位置的話可逕行聯絡。
那天我搭高鐵南下台中,只帶一部經本。
我知道 P 很喜歡我誦經持咒,因為十幾年前,有段時間她很喜歡猜我在幾點幾分開始誦經持咒,那是真的猜,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猜,只是有時會毫無預警收到一份週間紀錄,紀錄著我什麼時候開始、她覺得當天有什麼變化,根本像督察一樣。
我其實懶散,不是每一天都固定時間開始,但也會稍微紀錄,而其實,每一次每一次,她都猜得一分不差,甚至連我當天是否有增減或代換經文都知道,好可怕的準度。
她仍然非常讚歎,說是我心純淨,誦經持咒的能量才能巨大深厚,但其實我只是三腳貓,我更讚嘆她能連一點點細微的震動都能判讀這麼清楚。
二殯佔地廣大,時刻有上百上千喪家,而儘管沒有切確位置,但我心有所感,毫無阻礙、毫不猶豫地,直接走到她的靈前。
她像就坐在那位子上,用她的招牌笑容,眼睛笑瞇一條線,非常溫柔地稱讚我:「我就知道妳一次就能找到,哈哈~」
當天一樣沒有戴任何菩提子與蛇戒等小物,我只專注地在 P 靈前誦持一部經文,我知道她都能接收到,所以我得更努力。
像 P, 像 I, 我的人生竟能有這麼無私有愛的朋友,每次看我的眼裡都有星星,我是多有福氣才能認識像這樣的朋友呢?只可惜我沒有多和妳們聊一些,我很想知道為什麼這世上有人可以這麼無私地,就是單純喜歡我、想看我更明亮呢?
好不可思議,所以有時也會思考,我也做得到嗎?我有做到嗎?這麼難怎麼做得到啊?
謝謝 P, 謝謝 I, 我原本充滿傷痕的生命裡,因為有妳們,多了很多被支持、被照顧的經驗,真的好捨不得妳們離開,但誠摯地感謝妳們為我帶來一些溫暖的光。